陆抗(226—274年),字幼节,吴郡吴县华亭人,名将陆逊次子,孙策外孙,也就是“二陆”的父亲,他也是东吴著名军事家。
陆逊于赤乌八年(245年)二月含恨而亡时,陆抗时年20岁,被孙权拜为建武校尉,领陆逊部众五千人。陆抗葬父,还都谢恩时,孙权拿出以前杨竺告发其父的所谓20条罪状,与陆抗核实。陆抗逐条对答,为父辩白。孙权听了陆抗之言,才消除了对陆逊的猜疑。此后,他历任北将军、镇东将军、大司马领荆州牧,曾率众平定了西陵步阐的叛乱,又数谏朝堂,可谓鞠躬尽瘁,但他终究无法改变东吴灭亡的结局。
围城打援
公元272年的西陵之战是晋吴之间爆发的第一次大规模战役,此役陆抗指挥若定,率领吴军大获全胜,展现了过人的军事谋略。
战役的导火索是步阐据城降晋。步阐,名将步骘之子,吴国昭武将军、西陵都督。公元272年阴历八月,孙皓突然诏令步阐到建业,因孙皓喜怒无常,好听谗言,经常无缘无故杀戮大臣,步阐既怕自己失职,又怕朝中有人陷害,忧惧之下决定叛吴,派自己的侄子步玑、步璿入洛阳为质,晋帝司马炎令步阐以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继续都督西陵军事,领交州牧,封宜都公。
西陵是吴国的西大门,位于今天湖北省的西部,当年陆逊击败刘备的夷陵之战就发生在这一地区,西陵以东是无险可守的长江中下游平原,以南是屡次叛乱的南山群夷聚居地,北面西晋的荆州大将正是车骑将军羊祜,羊祜经营襄阳三年,开田八百顷,军粮足支十年。西陵一旦失守,吴国腹地将完全暴露,后患无穷。
陆抗得知步阐叛变的消息,立即派部将左奕、吾彦出征西陵平叛。但为避免腹背受敌,陆抗命各军首先在西陵外构筑高墙,内围步阐,外抵晋军,却不急于攻打西陵城。吴军昼夜不停地修筑围城工事,异常辛苦,众将感到大惑不解,都说:“我们一鼓作气攻下西陵不就行了吗?何必要修筑工事这么耗时费力呢!”
陆抗却坚决反对,他对部下分析道:“西陵城地势险要,粮草充足,而城中守备工事都是我当年亲手规划布置的,依我看来,西陵不是短期内可以攻克的,等西晋人马一到,腹背受敌,我军必败无疑。我们眼下只能采用围城打援的战术,稳扎稳打。”
话虽说了,大家却都不信,陆抗干脆放手让他们对西陵发动了一次进攻,结果真的攻不下来,大家这才信服,从此军中再无异议,众将士专心修筑工事了。
智守西陵
当时陆抗坐镇乐乡(今湖北松滋东北),打算亲赴西陵督战。但是吴国诸将听说西晋大将羊祜率五万晋军进至江陵,都请陆抗到江陵督战。
陆抗却认为江陵兵员充足城墙坚固,即使是失陷,只要攻下西陵,就能对江陵形成包围之势,晋军必定弃守。于是他放任羊祜的五万大军进攻江陵,自己执意奔赴西陵。
江陵以北长江以南地带地势平坦,陆抗曾在长江做堰,引江水阻止晋军南进。羊祜却想乘机用船运粮草到江陵,节省人力,还扬言要破坏堰坝,以救步阐。事不宜迟,陆抗火速命江陵都督张咸毁坏堰坝,阻断晋军水上粮道。羊祜听说堰坝已毁,只得改用车运粮,延时费力,使得主力不能速进。
十一月,杨肇大军逼近西陵,陆抗派兵沿长江南岸驻守防止羊祜合围西陵吴军,自率大军凭借围城工事迎击杨肇,尚未交战,吴军都督俞赞叛逃,俞赞深知吴军虚实,于是陆抗连夜换防,将夷族兵和精兵更换防区,第二天,杨肇果然攻击原来夷族兵的防区,大败而归。到了十二月,杨肇进退无据,趁夜撤退,陆抗为防步阐趁机突围,命令全军鼓噪,做追击杨肇之势,而只派轻兵出击,杨肇军以为吴军主力出击,溃散而逃。杨肇兵败,羊祜、徐胤也相继撤军,当月陆抗即攻克西陵。
历时四个月的西陵战役结束,步阐及属下将吏数十人全被夷除三族。陆抗以军功加都护一职。而西晋大将羊祜则降十四级,贬为平南将军。
此战,陆抗从容应战,先打破晋军分进合击之势,用次要兵力牵制晋军主力,用主力围城打援,终于击败晋军,攻克西陵。陆抗入城后,修治城围,然后东还乐乡。陆抗虽立大功,却并没有因此而自满,还是谦和如常,深得将士敬重。
儒将相遇
西陵战役后,作为两国在荆州的最高军事指挥官,羊祜与陆抗都将重点放在了心理战上——不约而同选择了驻守边境,避免正面冲突,以儒家的“信义”争取对方的民心。二人虽然各为其主,但却惺惺相惜,极具儒将风度。
羊祜(221—278年),字叔子,泰山南城(今山东费县西南)人,博学能文,清廉正直,出身于汉魏名门士族之家。羊氏九代皆有二千石以上的大臣。父亲羊衜为魏国的上党太守,母亲蔡氏是汉代名儒蔡邕的女儿,姐姐为晋景帝司马师之妻,羊祜之妻为夏侯霸之女。司马昭时以功封为钜平子,掌管机密,后领司马炎之命,坐镇襄阳,主持荆州军事。西陵战役中,他遇到了棋逢对手的陆抗,对对方的军事才能深为佩服。他深知,荆州尚有陆抗这样的优秀将领主持军事,短时间内要想攻城略地远没有那么容易。
而反观陆抗,他也对吴国国势的衰退有着清醒的认识,因此也坚持谨慎守城的战略。因此,两军此后即便交战,陆抗和羊祜二人也都将“信义”放在首位。战前,两人都会派使者事先通知对方交战的时间和地点,从不突然袭击。战后,还会命人收殓对方阵亡将士的尸体,并送还对方。他们还都严命军队在边境上保持礼貌和克制。有几次,晋军在吴国境内收割稻米,但之后,羊祜就马上用同等价值的绢送给吴国,作为补偿。有些时候,晋军士兵打中的猎物,跑到吴国境内才倒下,陆抗都要求吴国士兵把这些猎物还给晋军。
吴国人十分尊重羊祜,不称呼他的名字,只称“羊公”。许多人受到感召而投降于他。吴将邓香进攻夏口,兵败被俘,羊祜当场将他释放。不久,邓香率领部下重新归降过来。对羊祜这一套收买人心的措施,陆抗的部下很有微词,反倒是陆抗十分豁达:“羊祜专门做好事,如果我们专行不义之事,这不等于说不用打仗我们先败下阵来了吗?现在,我们只要守好边界就行了,千万不能光想占对方的小便宜。”因此,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晋吴两国的荆州边线处于和平状态。
英雄相惜
一次,晋国使者来访,陆抗对他说:“羊公的德行器量,我认为即便乐毅、诸葛亮也比不上啊。”在之后的交谈中,陆抗得知羊祜生平好饮,便马上拿出了自己珍藏多年的佳酿,交予使者,让他转赠羊祜,以表敬意。羊祜得到这坛酒后,想都没想,拔开酒盖,便一饮而尽。然后,大笑道:“真是好酒啊,刘伶要是知道也得嫉妒我啦。”
来而不往非礼也。后来,羊祜得知陆抗染病,立刻拿出自己的良药,托人送去。收到药后,吴军众将都劝陆抗不要服用,并异口同声地说:“这可是敌人送来的药,不得不防啊!”“羊祜怎么会是下毒害人的人呢?”陆抗轻轻一笑,便毫无顾忌地服下了。没过几天,陆抗果然药到病除。于是,他便幽默地对晋使者说:“羊公送来的确是好药,只是,味儿有点怪。”
陆抗和羊祜的英雄相惜,使得两军的将士减少了许多无谓的死伤;南北两位儒帅的“取信于民”,也为两国百姓减轻了不少战乱之苦。然而,生性残暴的吴主孙皓却对边境的和平气象大为不满,认为陆抗有所企图。他屡次派使臣责骂陆抗,要求陆抗派兵侵扰晋国边境,抢劫财物,破坏晋国的农业生产。对此,陆抗义正辞严,上书道:“一个县、一个乡,都不可以不讲信义,何况是一个国家呢?臣这么做,就是要彰显我国的信义,不去无故伤害有德行的羊祜。”
无力回天
陆抗虽独撑大局,系国运于一身,但孙皓与朝中大臣不听其劝告,屡次兴兵从东部进攻晋国,在疯狂中挥霍着日渐衰弱的国力。终陆抗一生,孙皓都不曾满足他统帅八万军队的要求,陆抗对局势的认识是清醒的,然而,这种情况下,清醒就意味痛苦,这也许是家族的悲剧,当年他的父亲陆逊就因孙权的怀疑和指责郁郁而终。陆抗在西陵之战两年后的274年病逝,年仅四十八岁,吴国最后的支柱倒塌了。
其实,陆抗在病重之时,仍不忘上疏孙皓加强西陵防线,守住荆州则吴国无忧,请求孙皓减免徭役并解除诸侯王的三万卫兵以加强荆州兵力。至于接任者,陆抗未曾提出,也许偌大的一个吴国,已经没有了能够接替陆家两代统帅的人选。陆抗死后,孙皓将荆州防区一分为五,由陆抗的五个儿子分别把守。至于陆抗的谏言,他没有在意,他始终相信自己是天命所归。
而羊祜则在这段时间里逐渐占据了上风。毕竟他所代表的晋国日渐强盛,司马炎对羊祜又是始终信任有加,羊祜素来不结交朝中权贵,又因执法严格得罪了重臣王衍王戎兄弟,二人不断进谗言诬蔑羊祜,时人称为“二王当国,养公无德”,但司马炎对羊祜的支持从未曾有丝毫的动摇。
陆抗去世四年之后,羊祜重病还朝,司马炎特命羊祜乘辇上殿,不需跪拜。羊祜念念不忘的唯有伐吴大计,他担心若孙皓一死而吴国立一贤君,吴国难图。羊祜自知病重无力指挥伐吴,临终推举杜预取代自己,咸宁四年农历十一月,羊祜病逝。咸宁五年十一月,羊祜的继承人杜预率水陆大军沿长江顺流而下,讨伐吴国。三个月之后,公元280年,西晋太康元年三月,吴国灭亡。事实上,杜预行军的路线,陆抗早年就曾预测到过,但是此时他却已经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