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延请从子午谷直捣长安,正兵也;诸葛绕山而西出祁山,趋秦、陇,奇兵也。高帝舍栈道而出陈仓,以奇取三秦,三秦之势散,拊其背而震惊之,而魏异是。非堂堂之阵直前而攻其坚,则
虽得秦、陇,而长安之守自有余。魏所必守者长安耳,长安不拔,汉固无如魏何。而迂回西出,攻之于散地,魏且以为是乘间攻瑕,有畏而不敢直前,则敌气愈壮,而我且疲于屡战矣。夏侯
楙可乘矣,魏见汉兵累岁不出而志懈,卒然相临,救援未及,小得志焉;弥旬淹月,援益集,守益固,即欲拔一名都也且不可得,而况魏之全势哉?故陈寿谓应变将略非武侯所长,诚有谓已
。
而公谋之数年,奋起一朝,岂其不审于此哉?果畏其危也,则何如无出而免于疲民邪?夫公固有全局于胸中,知魏之不可旦夕亡,而后主之不可起一隅以光复也。其出师以北伐,攻也,特以
为守焉耳。以攻为守,而不可示其意于人,故无以服魏延之心而贻之怨怒。
秦、陇者,非长安之要地,乃西蜀之门户也。天水、南安、安定,地险而民彊,诚收之以为外蔽,则武都、阴平在怀抱之中,魏不能越剑阁以收蜀之北,复不能绕阶、文以捣蜀之西,则蜀可
巩固以存,而待时以进,公之定算在此矣。公没蜀衰,魏果由阴平以袭汉,夫乃知公之定算,名为攻而实为守计也。
公之始为先主谋曰:“天下有变,命将出宛、雒,自向秦川。”惟直指长安,则与宛、雒之师相应;若西出陇右,则与宛、雒相去千里之外,首尾断绝而不相知。以是知祁山之师,非公初意
,主闇而敌彊,改图以为保蜀之计耳。公盖有不得已焉者,特未可一一与魏延辈语也。
解读:
诸葛亮六出祁山,所攻秦、陇者都不是长安要地,而是西蜀门户,使魏失去进军蜀国的通路。而魏延兵出子午谷,虽能极大威胁魏国,但蜀国当时并不具有光复中原的能力,所以诸葛亮意在
保全蜀国,而非攻取魏国。
姜维虽屡次兵败但能在北部拒魏于剑阁,后邓艾偷渡阴平,果然是从此地偷袭成功,从而灭蜀。
此篇肯定诸葛亮有全局于胸中,认为诸葛亮已知不可能一朝灭魏,也知后主不可能光凭蜀国实力来光复中原,这一点与蜀国国情相符。根据《历代人口的官方统计数》263年人口数据,蜀汉的
人口只有94万,而魏国人口有443万,从这一数字上便可看出蜀国根本无法承担进入中原战场将造成的大量伤亡,只能将有限的军力用于防守关隘,武侯虽六出祁山,都在夺取关隘,算不上大
规模兵力对决的战役,可以说,夺取关隘,避免大规模战场,是从蜀国国力出发考虑的策略。
而魏延兵出子午谷,纵使在战场上一举攻取洛阳,但无法影响中原世族势力。蜀汉政权成分上属寒门政治,与中原百年来形成的世族豪门政治有极大的区别,且蜀汉政权本身对世族豪强是持
打压态度(武侯时期蜀地豪强反叛其实是比较多的),也就不可能获得中原世族势力的支持,更不可能能在中原立足。诸葛亮这一成熟的法学政治家,是非常清楚这一点的。